隨筆1
隨著腳步的震動自狹小竹簍中冉冉升起，隨著弄蛇人的手勢和笛子晃動的節奏搖擺起舞。
一曲終焉，路人的鼓掌聲響徹天際，喝采聲震痛身體每處敏感神經。
如同舞孃般取悅人類，即便最後在殘酷擂臺上鞠躬盡瘁。
這，就是弄蛇的宿命。
*
「……三天了，還沒聽那傢伙說過一句話啊？該不會是啞巴吧？」
「嘛，他才不是啞巴咧~嗆人的語氣可毒嘍~一定是因為沒了牙，逞不起威風啦~是不是啊小菜鳥？」
酸澀的嘲弄話語以及『對嘛』『是啊』的嘻笑附和聲此起彼落。我在偌大籠子的角落蜷縮起身體，試圖以陰影遮掩自身的存在卻徒勞無功。他們的每一句話都像椎子般狠狠鑽入我的心頭，讓我一次次後悔著當初。
三天前，我因為一時的大意遭到弄蛇人捕捉，而我們眼鏡蛇最可怕的武器——毒牙也因我奮力抵抗而被拔除。沒了牙的毒蛇根本不足以造成威脅，只能認命地成為人類的玩物。這樣就算了，還受到了原本應該惺惺相惜的同類的欺壓。
——明明只是無毒的蛇類，只是虛張聲勢罷了。
我偷偷吐了下舌頭表示對他們的不屑。不料，下一秒腦後卻傳來一陣衝擊。轉過頭，編號六號的前輩那令人厭惡的臉和看笑話的眼神立刻映入眼簾。
噁心透頂。
「怎樣啊小菜鳥？不爽來咬我啊~？」昂起脖頸，揮舞著尾巴，甚至作勢要將那肥短的物體甩上我的臉，看看我會不會用我早已毫無作用的血盆大口咬上它，讓他們因計劃得逞而發出討厭的哄笑聲。
不過，前天我已經上過一次當。同樣的伎倆不可能再一次成功，我對不懂這個道理的蠢材們白了一眼。
「嘖……快咬啊！叫你咬啊死菜鳥！」六號前輩冷笑道，眼神卻有些慌張。大概是因為我不肯服從身為頭頭的他的指示吧，他竟然腦羞成怒地往我脖子上的皮褶咬去。
雖然身上有鱗片的保護，但六號前輩的牙齒不知為何還是陷入肉裡。我不禁痛得發出哀號，耳邊全是前輩們得意洋洋的刺耳笑聲。
——可惡……可惡啊……！
無力感和噁心感如浪潮般襲上心頭。身處在這種充滿骯髒傢伙的地方卻無法逃離，我深深厭惡著這樣的自己……
「你們在幹什麼！」倏地，一片陰影伴隨威嚴的嗓音籠罩在前輩們的頭頂。我親眼見到平時氣焰囂張的他們表情瞬間僵硬。
抱著好奇的心情，我忍痛抬起頭。
我想，我的表情肯定和他們一樣僵硬。
因為，此時張開頸部皮褶，威風凜凜地立在我面前的，是一隻眼鏡蛇。
和我一樣的眼鏡蛇。
「不准欺負新人，不然休怪無情。」他亮出口中尖牙，眼眸冰冷地注視著六號前輩那一夥，「還不快滾？」
「是、是~」六號前輩看來十分不甘心，不過還是乖乖離開我所待的角落。
說真的，我有些不敢置信。這幾天一直以欺負我為樂的前輩們竟然就這麼走開了？而且，為何我對這個前輩沒有任何印象？
「抱歉，讓你受驚了。」眼鏡蛇前輩露出充滿歉意的笑容，聲音從剛才的低沉變得柔和，「我之前為了不想太出風頭，一直默不做聲，縮在角落不肯出面，直到現在他們太過分才出聲。真的很抱歉。」
「唔……沒關係啦，應該是我要謝謝你的。」我點點頭，原本傷痕累累的心流過一股不知名的暖流。
這位前輩，和其他傢伙都不同。他們冷血惡毒，所作所為都令人做嘔，但前輩的身上卻好像帶著溫暖的光輝，如同燈塔般對彷徨無助的我伸出救助的手。
「沒事就好，」他似乎鬆了一口氣，溫柔笑道，「對了，你叫什麼名字？」
「嗯……我是編號十一號……」有點緊張的我，下意識地說出了惡劣前輩們所叫的編號。
「不是要你說編號，」眼鏡蛇前輩搖搖頭，眼睛卻沒離開過我的臉，「是你真正的名字。」
聽到他的要求，我有點錯愕。畢竟，我真的不是很喜歡我可笑的本名。叫編號反而自在些。
要是說出來，前輩和那群蛇一起笑我怎麼辦？不知為何有了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。
不過經過一番掙扎，我還是決定向前輩說實話。誠實才是最重要的！
「那個……我……」
「啊，如果不想說也不要緊，我瞭解。」好不容易下定決心，前輩卻突然搖搖尾巴打斷我，「雖然有點抱歉，但還是先叫你十一君。可以嗎？」
可惡，耍我。欺騙我的脆弱心靈。我在心中嘟囔著，「……嗯。那前輩怎麼稱呼？」
「嗯……這個嘛……我說我能瞭解就是因為我自己也不是很想說。」他嘿嘿乾笑兩聲，視線心虛地飄向另一邊。「不如這樣。我的編號是二號，就叫我雙吧。真正的名字等時候到了，我們再互相坦白。」
我頓時覺得我的頭上掛滿黑線，好重……
「好吧……等等，二號？」
「呵呵……你是新來的，自然不知道我們裡面的一些潛規則。」他的模樣又恢復剛剛的沉著溫和，耐心地解釋。「這個主人和其他人比起來確實沒什麼良心，不過我們被抓來大約三、四個月以後還是會把我們放歸野外。在六君之前的都回去了，只剩我一個。我啊，在這裡已經快一年了。」
「可是……為什麼？」對壽命大約十五年的眼鏡蛇來說，生命有多少個一年能浪費？
「大概是因為我性格特別溫和——我的牙齒也是這樣才保住的。加上在你加入以前，我是唯一的眼鏡蛇吧。」雙前輩的表情變成了無奈的苦笑。「不過現在有了你，或許情況會有所改變。但會變成怎樣我也不清楚。」
「這樣啊……」我有點失望。明知道這樣的想法十分自私，不過我還是希望雙前輩可以留在這裡和我一起面對以後的難關。
「所以，你要盡快學會自己獨當一面。像六君這樣的蛇只會多，不會少。就算沒了我的庇護，你也要撐住，可以的話也幫幫以後可能加入的新血。」大概是怕那些惡劣前輩聽見，他靠在我的耳邊說道，「弄蛇這個圈子雖然食安無虞，但某些地方可是比大自然要來得險惡的。」
說完，他朝我微微一笑，轉身離開。
「那個……雙前輩！」不知道那裡來的勇氣，嘴巴竟然不聽使喚地直接叫住了他。直到他半側過頭來，臉上寫滿疑惑地看著我，我才發現我幹了什麼蠢事，只能慌忙擠出一句：「謝謝。」
「不會，要加油喔。」他用尾巴輕拍我的頭。我感到活力似乎從鱗片互相接觸的地方灌入，讓我有了面對明天的勇氣。
看著他的背影，我對這條蛇的感覺，除了感謝以外，還有滿滿的崇敬。
——沒錯，這種才是真正的前輩。從此以後，我只稱呼他為前輩，其他傢伙根本不配！
一曲終焉，路人的鼓掌聲響徹天際，喝采聲震痛身體每處敏感神經。
如同舞孃般取悅人類，即便最後在殘酷擂臺上鞠躬盡瘁。
這，就是弄蛇的宿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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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三天了，還沒聽那傢伙說過一句話啊？該不會是啞巴吧？」
「嘛，他才不是啞巴咧~嗆人的語氣可毒嘍~一定是因為沒了牙，逞不起威風啦~是不是啊小菜鳥？」
酸澀的嘲弄話語以及『對嘛』『是啊』的嘻笑附和聲此起彼落。我在偌大籠子的角落蜷縮起身體，試圖以陰影遮掩自身的存在卻徒勞無功。他們的每一句話都像椎子般狠狠鑽入我的心頭，讓我一次次後悔著當初。
三天前，我因為一時的大意遭到弄蛇人捕捉，而我們眼鏡蛇最可怕的武器——毒牙也因我奮力抵抗而被拔除。沒了牙的毒蛇根本不足以造成威脅，只能認命地成為人類的玩物。這樣就算了，還受到了原本應該惺惺相惜的同類的欺壓。
——明明只是無毒的蛇類，只是虛張聲勢罷了。
我偷偷吐了下舌頭表示對他們的不屑。不料，下一秒腦後卻傳來一陣衝擊。轉過頭，編號六號的前輩那令人厭惡的臉和看笑話的眼神立刻映入眼簾。
噁心透頂。
「怎樣啊小菜鳥？不爽來咬我啊~？」昂起脖頸，揮舞著尾巴，甚至作勢要將那肥短的物體甩上我的臉，看看我會不會用我早已毫無作用的血盆大口咬上它，讓他們因計劃得逞而發出討厭的哄笑聲。
不過，前天我已經上過一次當。同樣的伎倆不可能再一次成功，我對不懂這個道理的蠢材們白了一眼。
「嘖……快咬啊！叫你咬啊死菜鳥！」六號前輩冷笑道，眼神卻有些慌張。大概是因為我不肯服從身為頭頭的他的指示吧，他竟然腦羞成怒地往我脖子上的皮褶咬去。
雖然身上有鱗片的保護，但六號前輩的牙齒不知為何還是陷入肉裡。我不禁痛得發出哀號，耳邊全是前輩們得意洋洋的刺耳笑聲。
——可惡……可惡啊……！
無力感和噁心感如浪潮般襲上心頭。身處在這種充滿骯髒傢伙的地方卻無法逃離，我深深厭惡著這樣的自己……
「你們在幹什麼！」倏地，一片陰影伴隨威嚴的嗓音籠罩在前輩們的頭頂。我親眼見到平時氣焰囂張的他們表情瞬間僵硬。
抱著好奇的心情，我忍痛抬起頭。
我想，我的表情肯定和他們一樣僵硬。
因為，此時張開頸部皮褶，威風凜凜地立在我面前的，是一隻眼鏡蛇。
和我一樣的眼鏡蛇。
「不准欺負新人，不然休怪無情。」他亮出口中尖牙，眼眸冰冷地注視著六號前輩那一夥，「還不快滾？」
「是、是~」六號前輩看來十分不甘心，不過還是乖乖離開我所待的角落。
說真的，我有些不敢置信。這幾天一直以欺負我為樂的前輩們竟然就這麼走開了？而且，為何我對這個前輩沒有任何印象？
「抱歉，讓你受驚了。」眼鏡蛇前輩露出充滿歉意的笑容，聲音從剛才的低沉變得柔和，「我之前為了不想太出風頭，一直默不做聲，縮在角落不肯出面，直到現在他們太過分才出聲。真的很抱歉。」
「唔……沒關係啦，應該是我要謝謝你的。」我點點頭，原本傷痕累累的心流過一股不知名的暖流。
這位前輩，和其他傢伙都不同。他們冷血惡毒，所作所為都令人做嘔，但前輩的身上卻好像帶著溫暖的光輝，如同燈塔般對彷徨無助的我伸出救助的手。
「沒事就好，」他似乎鬆了一口氣，溫柔笑道，「對了，你叫什麼名字？」
「嗯……我是編號十一號……」有點緊張的我，下意識地說出了惡劣前輩們所叫的編號。
「不是要你說編號，」眼鏡蛇前輩搖搖頭，眼睛卻沒離開過我的臉，「是你真正的名字。」
聽到他的要求，我有點錯愕。畢竟，我真的不是很喜歡我可笑的本名。叫編號反而自在些。
要是說出來，前輩和那群蛇一起笑我怎麼辦？不知為何有了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。
不過經過一番掙扎，我還是決定向前輩說實話。誠實才是最重要的！
「那個……我……」
「啊，如果不想說也不要緊，我瞭解。」好不容易下定決心，前輩卻突然搖搖尾巴打斷我，「雖然有點抱歉，但還是先叫你十一君。可以嗎？」
可惡，耍我。欺騙我的脆弱心靈。我在心中嘟囔著，「……嗯。那前輩怎麼稱呼？」
「嗯……這個嘛……我說我能瞭解就是因為我自己也不是很想說。」他嘿嘿乾笑兩聲，視線心虛地飄向另一邊。「不如這樣。我的編號是二號，就叫我雙吧。真正的名字等時候到了，我們再互相坦白。」
我頓時覺得我的頭上掛滿黑線，好重……
「好吧……等等，二號？」
「呵呵……你是新來的，自然不知道我們裡面的一些潛規則。」他的模樣又恢復剛剛的沉著溫和，耐心地解釋。「這個主人和其他人比起來確實沒什麼良心，不過我們被抓來大約三、四個月以後還是會把我們放歸野外。在六君之前的都回去了，只剩我一個。我啊，在這裡已經快一年了。」
「可是……為什麼？」對壽命大約十五年的眼鏡蛇來說，生命有多少個一年能浪費？
「大概是因為我性格特別溫和——我的牙齒也是這樣才保住的。加上在你加入以前，我是唯一的眼鏡蛇吧。」雙前輩的表情變成了無奈的苦笑。「不過現在有了你，或許情況會有所改變。但會變成怎樣我也不清楚。」
「這樣啊……」我有點失望。明知道這樣的想法十分自私，不過我還是希望雙前輩可以留在這裡和我一起面對以後的難關。
「所以，你要盡快學會自己獨當一面。像六君這樣的蛇只會多，不會少。就算沒了我的庇護，你也要撐住，可以的話也幫幫以後可能加入的新血。」大概是怕那些惡劣前輩聽見，他靠在我的耳邊說道，「弄蛇這個圈子雖然食安無虞，但某些地方可是比大自然要來得險惡的。」
說完，他朝我微微一笑，轉身離開。
「那個……雙前輩！」不知道那裡來的勇氣，嘴巴竟然不聽使喚地直接叫住了他。直到他半側過頭來，臉上寫滿疑惑地看著我，我才發現我幹了什麼蠢事，只能慌忙擠出一句：「謝謝。」
「不會，要加油喔。」他用尾巴輕拍我的頭。我感到活力似乎從鱗片互相接觸的地方灌入，讓我有了面對明天的勇氣。
看著他的背影，我對這條蛇的感覺，除了感謝以外，還有滿滿的崇敬。
——沒錯，這種才是真正的前輩。從此以後，我只稱呼他為前輩，其他傢伙根本不配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