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筆3
距離染君死去的那天已經好久了。
基本上，我沒一天不是悲痛地過著的。
原本應該在很久以前就要重返自然的我，卻因為主人決定繼續留下我，讓我變成那種卑微的寵物而無法回歸。我想要替染君完成的遺願，搞不好再也沒有實現的一天……
果然人類就是貪婪的生物。
不知不覺，我已經在這裡浪費了大部分的生命。如果染君還在，我或許還不會那麼難過，但現在，我和他卻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。
雖然也曾想過跟隨他而去。但由於類似六號的傢伙還是層出不窮，甚至趁我不在時變本加厲、欺凌後輩，我不能就這麼自私地拋下他們不顧，違背染君的意志。不過最能夠支持我活下去的，還是替染君報仇的深厚意念……
*
感覺到地面傳來的震動，我自竹簍中仰起前半身，張開頸部皮褶，身體跟隨節奏舞動，心卻早已飄到了遠方。
以前，我還會在表演過後和染君互虧。一下子他笑我身體太僵硬，一下子我揶揄他動作毫無美感。這樣的笑鬧之下，雖然疲累，但每天都過得十分快樂。
然而，每每想起這些過去，都令我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痛著。
誰說蛇冷血殘酷、毫無感情？若非我們無法以淚水表示悲哀，你們人類怎麼可能會這麼想？但就算我們擁有流淚的權利，你們人類也會認為這只是虛假的眼淚吧？
正當我呆滯地回想著以前種種時，角落突然閃過一抹身影，拉回我的神智。
——又是他啊。
將身體倚靠在柱子上的，是一名少年。
明明是大熱天，他卻是穿著長袖長褲，戴著鴨舌帽，頸上還圍了條毛茸茸的圍巾，遮掩著下半部的臉龐。照理來說，這樣的穿著打扮應該十分引人注目，不過真正情況卻正好相反，身邊的人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，好像全場的人只有我看見他。
畢竟，這個月以來，那個人每天都來看我們的演出，加上怪異的裝束，讓我想不注意他也很難。
我的視線無意識地飄向那個人。怎料，這時的他也正好看著我。
四目相對。
我倒抽了一口涼氣。
那個人的眼睛是暗金色的，而且瞳孔似蛇般細長……
似乎是感覺到我的目光，那個人迅速壓低帽沿，衝出人群。由於人潮實在太過擁擠，他的圍巾掉了下來。縱然他很快地把圍巾撿起，但這一秒的空檔還是使他的頸部在我面前一覽無遺。
看見他分布著雜色鱗片的脖子，我更加確認我心中的想法。
難怪四周的人沒人注意到他，我卻第一眼就發現他的存在。
因為那個人，是貨真價實的蛇妖……
*
自從那天以後，蛇妖少年就再也沒有出現。
我依然不肯放棄希望。每場表演，我探出身體時總會不自覺地搜尋著他的身影，但不專心的結果就是無法確實執行每一個動作。我還因此餓了好幾天。
唯一的好消息是，主人似乎對我感到厭煩了。他決定在這幾天讓我回去，我總算能夠實現染君的遺願。
不過，看來我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。
我狠狠瞪著面前對我呲牙咧嘴的蛇獴王。
我一開始對主人的動作有些意外，不過這下正合我意。
除了染君以外，還有很多後輩都葬身在他的利牙之下。
這些仇，我要一次討回來。
「看起來你沒有毒牙呢~這會不會太沒挑戰性了？這麼簡單午餐就到手，一點也不好玩。」
蛇獴王的話，狂妄自大到令我發笑。
沒有毒牙又怎樣？這些時間以來，我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如何對付你，我自有方法！
蛇獴王率先發動攻勢，不過我靠著我引以為傲的速度靈活迴避，牠尖銳的利牙完全奈何不了我。
趁著牠攻擊的空檔，我敏捷地撲上前，尾巴狠狠甩上牠的臉，強勁的力道立刻將牠打到了牆角。頭部承受劇烈撞擊的牠顫巍巍地站起，儘管鮮血自傷口泊泊流出，牠依然沒有倒下。
四周的群眾傳來熱烈的歡呼聲。我昂起頭，威嚇性地嘶叫兩聲。
「……好樣的。」蛇獴王冷笑一聲，「不過你以為我只有這點能耐嗎？笨蛋。」
就在我還未反應過來時，牠竟然直接朝我的頸部咬落，而且速度至少是剛才的好幾倍快！
我吃痛地使勁扭轉著身體想要纏捲住對方，牠的爪子一壓，身子一滾，我的身上又多了好幾處嚴重的傷口，皮褶撕裂的痛楚也更加劇烈。
「你以為剛才的是我真正的實力？別傻了！我只是和你玩玩而已！」
我的努力在牠的猛烈攻勢之下，全無用武之地。
劇痛之中，我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。
——對不起，染君。我終究沒辦法替你報仇。
——不過，我們終於可以再次相見了呢……
眼前景象被染上一片殷紅，我逐漸失去抵抗的力氣。最後掠過眼前的，是雙眼圓睜的蛇獴王，以及一條色彩斑斕的龜殼花……
*
好吵。
腦中一片雜音，怎麼樣都甩不開。
六號、不知好歹的後輩以及蛇獴王中傷的話語不斷在耳邊繚繞，嘲笑著我的無力。
身體好沉重，不斷往黑暗的無底深淵墜落。
——染君。
——你在哪？救我……
『小倩。』
這輩子最討厭被人如此稱呼的我，此時卻是欣喜萬分，要是可以，我肯定早就淚流滿面。
『染君……染君！』
我轉過頭去，面前的並非那條熟悉的眼鏡蛇身影，而是一名玉樹臨風的古裝男人。不過不知為何我知道，那就是化成人類模樣的染君。
『染君……』我喪氣地垂下頭。『對不起，我沒能替你報仇，連完成你的願望都做不到……結果現在你成了妖，我……我卻沒有……』
『不。』已經沒有尾巴的染君用手輕撫著我的腦袋，笑得一臉溫和，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。』
『而且，你看看你自己。你這不是也成妖了麼？』
我受到染君的話驅使，低頭一看，頓時震驚地說不出話來。
我的身體不再是適才滿身傷的蛇形。滿是鱗片的細長軀體化為擁有四肢、光滑皮膚的人類型態，身上的衣服甚是華美，臉上似乎還有某種不知名的物體掛在新生的鼻梁上。伸手一摸，柔順的毛髮覆蓋整個頭頂的感覺煞是新奇。
『好孩子。』他握緊我的手，深藍色的眼眸中，情緒澎湃洶涌，『限制的會面時間也差不多要到了，我得走了。以後，你要好好走你自己的路，開創屬於你自己的未來，別在意我了。知道嗎？』
『什……』我無法接受他的說法。用還不是很靈活的手指緊緊扯住正要轉身離開的他的衣角，雙眼緊閉著搖頭，『我受夠孤獨了！你走，我也要跟你走！』
『你不會是孤單一人的。』他的聲音有些哽咽，語氣卻十分堅決。『張開眼睛看看吧。』
身體宛如被他的聲音操控般不聽使喚。我張開眼睛，眼前閃過一道耀眼亮光……
*
「喂~小倩小倩小倩~！」
「我說了不准加小字！」原本靠著巨木熟睡著的眼鏡男孩猛然彈起爆吼，結果就是給了對方一個乾淨俐落的頭槌，響亮的碰撞聲和哀嚎傳遍四周。
「嗚……痛痛痛……」那人摀住額頭，暗金色的眸子盈滿生理性的淚水，「嗚……原本想要嚇你的，結果反而被撞一包……痛死了啊……」
「歸華妳這白痴男人婆自做自受。」倩一臉鄙夷，把滑落的眼鏡推回原位。而剛才額頭相撞的地方竟是一絲紅腫也無。
「嚶嚶嚶……小倩好無情……」哭喪著臉，有著男孩般樣貌的少女喊道，活像是隻遭到遺棄的狗兒。
「演技真爛。」倩給了歸華一記白眼，後者的哭臉則是消失無蹤，改成了憨直的傻笑，「妳怎麼會來這裡？」
「吶，今天不是染君的忌日嗎？你今天一早出門去之後就一直沒回來，大家都很擔心，老子就想說你絕對跑來這裡了。」說完，歸華抬頭。月光透過樹木枝椏灑落在她的臉上，「時間過得真快。當年在埋下他毒牙的地方種的幼苗不知不覺已經長成參天巨木了吶~」
「我想獨處。走開。」
「欸……你怎麼這樣啊~為了你，老子可是特地帶了『好東西』來欸……」
聞言，眼鏡男孩的眼底閃過一道細微光芒。
「等等，真的？」倩望向面前笑得一臉得意的少女，「妳去買的？」
「哪有可能啊~老子身上又沒錢。」歸華擺擺手，把背後的包包甩到胸前，自裡頭拿出一只玻璃瓶，「鏘鏘~從主子櫥櫃裡翻到的高級金門高梁~！」
下一瞬間，倩的臉由原本的滿臉期待變成黑線滿佈。
「我說妳啊。」無奈扶額，「妳不會忘記上次偷喝主子的酒是什麼下場了吧？」
「那種事情不需要擔心啦~」歸華爽朗地露齒一笑，「老子的人生宗旨可是『及時享樂』！而且原本酒瓶上都是灰塵，主子說不定老早就忘了有這東東的存在咧！」
「嗯……如果真的是這樣……」倩稍稍撇過臉，眼鏡的反光掩蓋了他的眼神，「……那我就勉為其難和妳這男人婆喝幾杯吧。」
「呀比~」歸華舉起雙手歡呼，隨即迅雷不及掩耳地掏出三個小杯子開始斟酒。
「為什麼要三個杯子？」倩一面拿起杯子端詳，一面詢問，「不是只有我們兩個要喝？」
「難得有這麼好的酒，也請你家染君喝一杯啊。」歸華頭也沒抬地回道，「不然老子特地來這幹嘛？」
「唔……」倩低下頭，陰影使他的表情無法被人看清，「……我代替染君和你道謝。」
「好啦好啦~」歸華拍拍他的肩膀，「別再哭喪著臉了，你家染君會捨不得的喔~」
「真是的，只會胡說八道……」倩撢撢身上灰塵後站起身，執起酒杯，在樹前雙膝跪下。
「染君，我敬你一杯。」倩將其中一杯酒灑在樹根上，並將另一杯一飲而盡。
倩眼中的朦朧化做晶瑩水珠，緩緩自頰邊滑落，不斷滴在印有濕潤酒痕的樹根上，混合為一。
——完
基本上，我沒一天不是悲痛地過著的。
原本應該在很久以前就要重返自然的我，卻因為主人決定繼續留下我，讓我變成那種卑微的寵物而無法回歸。我想要替染君完成的遺願，搞不好再也沒有實現的一天……
果然人類就是貪婪的生物。
不知不覺，我已經在這裡浪費了大部分的生命。如果染君還在，我或許還不會那麼難過，但現在，我和他卻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。
雖然也曾想過跟隨他而去。但由於類似六號的傢伙還是層出不窮，甚至趁我不在時變本加厲、欺凌後輩，我不能就這麼自私地拋下他們不顧，違背染君的意志。不過最能夠支持我活下去的，還是替染君報仇的深厚意念……
*
感覺到地面傳來的震動，我自竹簍中仰起前半身，張開頸部皮褶，身體跟隨節奏舞動，心卻早已飄到了遠方。
以前，我還會在表演過後和染君互虧。一下子他笑我身體太僵硬，一下子我揶揄他動作毫無美感。這樣的笑鬧之下，雖然疲累，但每天都過得十分快樂。
然而，每每想起這些過去，都令我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痛著。
誰說蛇冷血殘酷、毫無感情？若非我們無法以淚水表示悲哀，你們人類怎麼可能會這麼想？但就算我們擁有流淚的權利，你們人類也會認為這只是虛假的眼淚吧？
正當我呆滯地回想著以前種種時，角落突然閃過一抹身影，拉回我的神智。
——又是他啊。
將身體倚靠在柱子上的，是一名少年。
明明是大熱天，他卻是穿著長袖長褲，戴著鴨舌帽，頸上還圍了條毛茸茸的圍巾，遮掩著下半部的臉龐。照理來說，這樣的穿著打扮應該十分引人注目，不過真正情況卻正好相反，身邊的人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，好像全場的人只有我看見他。
畢竟，這個月以來，那個人每天都來看我們的演出，加上怪異的裝束，讓我想不注意他也很難。
我的視線無意識地飄向那個人。怎料，這時的他也正好看著我。
四目相對。
我倒抽了一口涼氣。
那個人的眼睛是暗金色的，而且瞳孔似蛇般細長……
似乎是感覺到我的目光，那個人迅速壓低帽沿，衝出人群。由於人潮實在太過擁擠，他的圍巾掉了下來。縱然他很快地把圍巾撿起，但這一秒的空檔還是使他的頸部在我面前一覽無遺。
看見他分布著雜色鱗片的脖子，我更加確認我心中的想法。
難怪四周的人沒人注意到他，我卻第一眼就發現他的存在。
因為那個人，是貨真價實的蛇妖……
*
自從那天以後，蛇妖少年就再也沒有出現。
我依然不肯放棄希望。每場表演，我探出身體時總會不自覺地搜尋著他的身影，但不專心的結果就是無法確實執行每一個動作。我還因此餓了好幾天。
唯一的好消息是，主人似乎對我感到厭煩了。他決定在這幾天讓我回去，我總算能夠實現染君的遺願。
不過，看來我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。
我狠狠瞪著面前對我呲牙咧嘴的蛇獴王。
我一開始對主人的動作有些意外，不過這下正合我意。
除了染君以外，還有很多後輩都葬身在他的利牙之下。
這些仇，我要一次討回來。
「看起來你沒有毒牙呢~這會不會太沒挑戰性了？這麼簡單午餐就到手，一點也不好玩。」
蛇獴王的話，狂妄自大到令我發笑。
沒有毒牙又怎樣？這些時間以來，我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如何對付你，我自有方法！
蛇獴王率先發動攻勢，不過我靠著我引以為傲的速度靈活迴避，牠尖銳的利牙完全奈何不了我。
趁著牠攻擊的空檔，我敏捷地撲上前，尾巴狠狠甩上牠的臉，強勁的力道立刻將牠打到了牆角。頭部承受劇烈撞擊的牠顫巍巍地站起，儘管鮮血自傷口泊泊流出，牠依然沒有倒下。
四周的群眾傳來熱烈的歡呼聲。我昂起頭，威嚇性地嘶叫兩聲。
「……好樣的。」蛇獴王冷笑一聲，「不過你以為我只有這點能耐嗎？笨蛋。」
就在我還未反應過來時，牠竟然直接朝我的頸部咬落，而且速度至少是剛才的好幾倍快！
我吃痛地使勁扭轉著身體想要纏捲住對方，牠的爪子一壓，身子一滾，我的身上又多了好幾處嚴重的傷口，皮褶撕裂的痛楚也更加劇烈。
「你以為剛才的是我真正的實力？別傻了！我只是和你玩玩而已！」
我的努力在牠的猛烈攻勢之下，全無用武之地。
劇痛之中，我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。
——對不起，染君。我終究沒辦法替你報仇。
——不過，我們終於可以再次相見了呢……
眼前景象被染上一片殷紅，我逐漸失去抵抗的力氣。最後掠過眼前的，是雙眼圓睜的蛇獴王，以及一條色彩斑斕的龜殼花……
*
好吵。
腦中一片雜音，怎麼樣都甩不開。
六號、不知好歹的後輩以及蛇獴王中傷的話語不斷在耳邊繚繞，嘲笑著我的無力。
身體好沉重，不斷往黑暗的無底深淵墜落。
——染君。
——你在哪？救我……
『小倩。』
這輩子最討厭被人如此稱呼的我，此時卻是欣喜萬分，要是可以，我肯定早就淚流滿面。
『染君……染君！』
我轉過頭去，面前的並非那條熟悉的眼鏡蛇身影，而是一名玉樹臨風的古裝男人。不過不知為何我知道，那就是化成人類模樣的染君。
『染君……』我喪氣地垂下頭。『對不起，我沒能替你報仇，連完成你的願望都做不到……結果現在你成了妖，我……我卻沒有……』
『不。』已經沒有尾巴的染君用手輕撫著我的腦袋，笑得一臉溫和，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。』
『而且，你看看你自己。你這不是也成妖了麼？』
我受到染君的話驅使，低頭一看，頓時震驚地說不出話來。
我的身體不再是適才滿身傷的蛇形。滿是鱗片的細長軀體化為擁有四肢、光滑皮膚的人類型態，身上的衣服甚是華美，臉上似乎還有某種不知名的物體掛在新生的鼻梁上。伸手一摸，柔順的毛髮覆蓋整個頭頂的感覺煞是新奇。
『好孩子。』他握緊我的手，深藍色的眼眸中，情緒澎湃洶涌，『限制的會面時間也差不多要到了，我得走了。以後，你要好好走你自己的路，開創屬於你自己的未來，別在意我了。知道嗎？』
『什……』我無法接受他的說法。用還不是很靈活的手指緊緊扯住正要轉身離開的他的衣角，雙眼緊閉著搖頭，『我受夠孤獨了！你走，我也要跟你走！』
『你不會是孤單一人的。』他的聲音有些哽咽，語氣卻十分堅決。『張開眼睛看看吧。』
身體宛如被他的聲音操控般不聽使喚。我張開眼睛，眼前閃過一道耀眼亮光……
*
「喂~小倩小倩小倩~！」
「我說了不准加小字！」原本靠著巨木熟睡著的眼鏡男孩猛然彈起爆吼，結果就是給了對方一個乾淨俐落的頭槌，響亮的碰撞聲和哀嚎傳遍四周。
「嗚……痛痛痛……」那人摀住額頭，暗金色的眸子盈滿生理性的淚水，「嗚……原本想要嚇你的，結果反而被撞一包……痛死了啊……」
「歸華妳這白痴男人婆自做自受。」倩一臉鄙夷，把滑落的眼鏡推回原位。而剛才額頭相撞的地方竟是一絲紅腫也無。
「嚶嚶嚶……小倩好無情……」哭喪著臉，有著男孩般樣貌的少女喊道，活像是隻遭到遺棄的狗兒。
「演技真爛。」倩給了歸華一記白眼，後者的哭臉則是消失無蹤，改成了憨直的傻笑，「妳怎麼會來這裡？」
「吶，今天不是染君的忌日嗎？你今天一早出門去之後就一直沒回來，大家都很擔心，老子就想說你絕對跑來這裡了。」說完，歸華抬頭。月光透過樹木枝椏灑落在她的臉上，「時間過得真快。當年在埋下他毒牙的地方種的幼苗不知不覺已經長成參天巨木了吶~」
「我想獨處。走開。」
「欸……你怎麼這樣啊~為了你，老子可是特地帶了『好東西』來欸……」
聞言，眼鏡男孩的眼底閃過一道細微光芒。
「等等，真的？」倩望向面前笑得一臉得意的少女，「妳去買的？」
「哪有可能啊~老子身上又沒錢。」歸華擺擺手，把背後的包包甩到胸前，自裡頭拿出一只玻璃瓶，「鏘鏘~從主子櫥櫃裡翻到的高級金門高梁~！」
下一瞬間，倩的臉由原本的滿臉期待變成黑線滿佈。
「我說妳啊。」無奈扶額，「妳不會忘記上次偷喝主子的酒是什麼下場了吧？」
「那種事情不需要擔心啦~」歸華爽朗地露齒一笑，「老子的人生宗旨可是『及時享樂』！而且原本酒瓶上都是灰塵，主子說不定老早就忘了有這東東的存在咧！」
「嗯……如果真的是這樣……」倩稍稍撇過臉，眼鏡的反光掩蓋了他的眼神，「……那我就勉為其難和妳這男人婆喝幾杯吧。」
「呀比~」歸華舉起雙手歡呼，隨即迅雷不及掩耳地掏出三個小杯子開始斟酒。
「為什麼要三個杯子？」倩一面拿起杯子端詳，一面詢問，「不是只有我們兩個要喝？」
「難得有這麼好的酒，也請你家染君喝一杯啊。」歸華頭也沒抬地回道，「不然老子特地來這幹嘛？」
「唔……」倩低下頭，陰影使他的表情無法被人看清，「……我代替染君和你道謝。」
「好啦好啦~」歸華拍拍他的肩膀，「別再哭喪著臉了，你家染君會捨不得的喔~」
「真是的，只會胡說八道……」倩撢撢身上灰塵後站起身，執起酒杯，在樹前雙膝跪下。
「染君，我敬你一杯。」倩將其中一杯酒灑在樹根上，並將另一杯一飲而盡。
倩眼中的朦朧化做晶瑩水珠，緩緩自頰邊滑落，不斷滴在印有濕潤酒痕的樹根上，混合為一。
——完
